向过度医疗“开刀” ——一位科室主任的医疗改革样本

别把我说成英雄

“医院实行成本核算，员工的奖金靠科室的收入决定，假如限制收费或住院，科室达不到目标，奖金就会受到影响。作为科室主任，这点有些对不起大家”

2012年，伴随着江苏省卫生厅决议，将推出多项举措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刘超又为内分泌科室立下新的军规：“拒绝过度医疗。”

第一年“拒绝回扣”的顺利实施为“拒绝过度医疗”提供了土壤。不过，这个目标对科室内医生的要求更高了。

刘超也深知这个话题的敏感。

最初，刘超并不愿意通过媒体高调地谈这件事。但后来，他的要求改变为“只要别把我说成英雄就好”。

“过度医疗问题涉及面太广了。如果高调说出这个事情，你就是英雄，似乎与全国其他地方没有这么做的医院、医生为敌似的。我认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虽然没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好做而已。或者他们也正打算这么做呢？”刘超有些忐忑。

另一方面，这个目标的实施，也影响了医院、科室和员工的收入。

医生的薪资分配由工资和奖金两部分构成。科室的收入都要给医院，医院会根据科室的总体收入给你提成。基本上，毛收入100元，能提成差不多1元的奖金。医 院给科室的奖金量很少的。“所以，医生需要拼命拿到很多钱才能赚这笔奖金。如此一来，吃亏的就是国家。”刘超解释过度医疗现象的产生。

“如果奖金和科室收入不挂钩，那就非常好，就会省国家很多钱，很多过度医疗的行为就不会出现。奖金够高，而且是固定的，医院不用以多收病人钱为衡量标准了，过度医疗的现象就会减少了。”刘超描绘着理想的医生薪资标准，感慨当下“收病人钱太多了”。

实际上，在推进拒绝过度医疗目标的实施时，刘超主要的困难就来源于医生的收入问题。

“医院实行成本核算，员工的奖金靠科室的收入决定，假如限制收费或住院，科室达不到目标，奖金就会受到影响。作为科室主任，这点有些对不起大家。”刘超曾在给法治周末记者的电子邮件中写道。

不过，面对收入问题，科室里28岁的医生张会峰表示不在意：“反正我现在还年轻，没有成家，也没有买房的压力。”

对徐书杭来说也是如此。“不过，也许因为我是刘老师的学生，他们不愿意当着我的面讲吧。(私底下)可能还是有人会有意见的。”徐书杭笑了笑。

自从刘超2010年来医院后，到内分泌科就诊的病人明显增多了，从原来的一天20至30个病人，到现在每天能看200至300个病人。

慕名前来求诊的病人增加本来是好事。但是刘超也知道，病人的增加着实带来了工作量的增加，又因为不能过度医疗，不能拿回扣，科室医生们身上的担子并不轻。

对此，刘超会常告诉科室里的年轻医生，金钱不能成为医生追求的目标。

除了进行“理想教育”，来自医院的支持也可以适当调节科室的收入——当整个科室收入低的时候，医院会给科室医生发“平均奖”。

总体来看，在刘超的改革拉开大幕后，科室的总体收入和每个医生的收入都比原来要高。刘超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改革能坚持下去的原因。

在实施了两年的改革后，刘超科室的人员数目没有减少，反而由原来的20多人增加到了现在的50多人。

“异类”医生的坚守

刘超几乎可以确定，全国做成这样的案例很少。“医院要求医生赚钱，国家也不多给你发钱，就很可能向病人多收钱”

因为费大力气去做这么一件“不讨好”的事，刘超在一些人眼中，被视为医生队伍中的“异类”。

对于这一点，刘超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这样。我一直都在这样做。”

可是，拒绝过度医疗仅靠一个辛苦的“科室主任”行么？

刘超回答得很干脆：“不行。这样太辛苦。而且原则上看是影响收入的，影响人家的经济收入，确实不好。”

但他也坦言自己的改革之所以顺利，是因为自己比较“霸道”，医生们“不听不行”。

另外，要想推这个，科主任必须要非常正派才行。你自己必须没有污点。如果你有污点，你要别人怎么做呢？”刘超说。

刘超认为，自己科室的“拒绝过度医疗”模式并不好推广。

“我这个没有什么规则约束，主要还是靠自觉，大家平时有这个意识，注意就好。”刘超说对于“拒绝过度医疗”的硬指标，没有过公开讨论，因为这直接影响了医院的收入。

不过，刘超几乎可以确定，全国做成这样的案例很少。“医院要求医生赚钱，国家也不多给你发钱，就很可能向病人多收钱。”

刘超觉得现在约束过度医疗还是主要靠人的品格和自觉性，但是不可能人人都这么高尚。因此，还是需要国家用法律政策去对其进行监督，限制过度医疗。

“医院的收入和医生的收入不能直接挂钩，医生的工资和收入水平要提高。另外，医生的工资提高需要与他的创收不直接相关。”刘超觉得，改变医生的薪资评价体系也非常重要。

刘超希望，自己科室里的年轻医生们能从自己的良知上努力，从自己做起，虽然不能改变大局，但是能改变自己。

“坚守一份纯良的宁静”是今年刘超为自己科室订立的改革主题。相对于前两年直奔问题而去，这个主题显得“温柔”了不少。刘超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今年原本计划的主题是“拒绝浮躁”。但他思来想去，觉得“倒过来说，讲求正能量，给人的感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