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军，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中国黑色素瘤学科带头人，人称「黑老大」，天蝎座。「黑老大」郭军，不仅专治黑色素瘤，还有让哭着进来的病人笑着出去的本事。
有一句被用滥的名言，医生有时是治愈，有时是帮助，常常是安慰。郭军是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有着内蒙人的豪爽与硬气，他安慰病人的方式也与众不同。
郭军在门诊和查房时和患者交流，像是听相声一样，尤其是遇哪个地方的人，就说哪个地方话，全国各地的方言张口就来，经常把患者逗得以为找到了「老乡」直乐。
以下是我在 2016 年「遇见·肿瘤大咖」专栏采访郭军教授时整理的录音内容。
身患疾病，是一件不幸的事，但生命并不只有疾病，更重要的还是保持一颗能笑出来的心。
「段子手」郭军语录
所有车都在逆行，就你对？
「听信各种传闻，不相信规范化治疗。我就说，规范化治疗是全人类的东西，不是你个人或就咱们中国人的。比如得这个癌应该怎么治，国际上是有共识性的指南，这些指南都是基于循证医学的证据得来的。你开了车上高速，你发现所有的车都在逆行，就你对？」
黑色素瘤会不会传染
「别说传染了，就算把他那个瘤子切下来缝在你身上，你都长不出瘤子来，就像把人家的肾给你移植上，如果不吃药，是会被排异掉的。」
好钢别扔厕所里了
「你复查别挂我的号了，找我们科任何一个大夫都能看，你把我的号让给需要我看的病人，而且你的病太轻啦，找我就太浪费资源了，你占了，人家重病的就看不上了。你就挂普通号，如果发现问题了，我们的大夫没法解决了，你再找我。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别都扔厕所了。」
武器
「以黑色素瘤为例，过去没有有效的治疗，化疗有效率比较低，后来有了靶向药，武器一下就进步了，现在有了 PD-1，就等于我们又有了新的武器。这东西和过去的武器不一样，过去是手枪、机枪，而它是导弹，是不一样思路的东西。但过去的手枪也有它适合用的地方，而不是一上来就用导弹，怎么把这些武器用好、配合好最重要，目的是把敌人打败。」
打牌
「抗 PD-1 是最后一招，就像打牌一样，你不能一上来就把大小王都打出来吧，总得留着大牌在后面兜底吧。所以，治疗是分一线二线三线的，别把大牌一下子全打了。」
火车头和虫子
「你这个病原因找到了，V600E 基因突变，这种突变白种人较多，亚洲人相对少，但这是一种典型肿瘤驱动基因。有这个突变，肿瘤就比别人发展快，就像人家是绿皮火车，你这就是动车火车头，所以表现出来，你的核分裂像多，恶性程度高。人家每平方毫米平均 1-2 个，你是 9 个，比如说同样大小的房间，人家只有 2 只虫子在复制，你这有 9 只在复制，说明你这细胞分裂得快，恶性程度高，转移复发的可能性比别人高多了。但你也有你的优势，就是你可以用针对 V600E 基因突变的特效靶向药，而他们没有突变的就没有，上帝是公平的。」
拖 10 年再复发
「你通过有效的治疗就有可能不转移复发，或者至少打打拖延复发转移的时间，比如拖 10 年？所以，你未来充满希望，你且在**（注：患者所工作的某大企业）挣钱呢。」
你都不知道对你有多好
「（患者被诊断为肾癌，哭了，郭军介绍她到泌尿外科去做手术）你找我就找对了，我告诉你，我给你介绍全国肾癌手术做得最好的医生，XXX 教授。这是亲戚才给介绍呢，你都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好，别哭了，你虽然是肾癌，内科治疗你找到我，外科你找到 X 大夫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活 150 岁
「（又一患者被诊断为肾癌，哭了）放疗化疗都不需要，手术之后你就好好生活。未来万一转移了，我们现在有 10 几种靶向药，每一种都能让你多活好几年。你还没到那一步呢，你哭啥，你以为我说让你活 20 年是骗你呢？你现在 40 了，再活个 30、40 年，活到 70､80 岁够了吧，你老想活 150, 我也活不了。好了，去找 XX 教授吧，做完手术再回来找我，手术后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安心弄你的娃就行了。」
不要听传闻
「很多人以及各种传言把化疗传得很可怕，其实有人别有用心，他们不把化疗说得这么可怕，谁吃他的保健品啊，他咋赚钱啊。反过来说，全世界人民，无论是美国的、欧洲的、日本的、韩国的、新加坡的指南，第一推荐都是化疗，难道全世界人民都错了，就你对？」
杀手锏
「我要给自己留点杀手锏，否则我怎么把你救得更长呢。」
堰塞湖
「因为我们做了淋巴清扫，所以回流会障碍，就像在三峡那修个大坝，就在那里出现一个堰塞湖，过几天建立了侧肢循环就好了。」
尽人事听天命
「（一患者手术后的辅助治疗需要连续打大剂量干扰素）还剩 2 天，坚持，最重要的第一星期快结束了，咱们马上就胜利了。把干扰素打好，剩下的事就是天意，尽人事听天命，但不能单纯听，要定期复查，如果复发了，我们就再回到现在，还可以想很多办法。」
你这次考试得了良
「（查房时，一个患者经过治疗，检查结果出来后）高兴是吧，达到 PR 了，啥意思，就是「部分缓解」，就是良＋，你这次考试得了良。如果是优就是 CR，也就是「完全缓解」。但这个很难达到，所以ＰR 就是目前最好的了，祝贺你！」
累出胸水？
「（查房时，一个患者被查出有胸水，他怀疑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导致。）胸膜转移就相当于在胸膜上打了个窟窿，胸水就从这里出来的。谁形成的窟窿，就是肿瘤细胞，所以我们要把胸水抽出来，打药进去直接作用于肿瘤细胞，这洞就堵上了。如果能累出胸水来，你就厉害了，那那些挖煤的就都出胸水了。」
穷孩子与富家子弟
「（10 年前黑色素瘤还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病人对你的信任和唯一的期待，就像一群孤儿突然有个家了，有家长了，尽管这个家很穷。但有个家了，心里暖和，有依靠，虽然依然饥不择食，饥不裹腹，和旁边的富家子弟（注：指对化疗敏感的淋巴瘤）没法比。但流浪和有家不一样，当时的病人对我的依赖和极度的信任让我很感动，也坚定我的信心，我得朝这条路上走下去，而且好好走，至少让中国的患者能得到和国外一样的规范化治疗。」
干海绵
「当时真是一头扎进会场就不出来，就像个干海绵一样到处吸水。那段时间里，结识更多的黑瘤专家，不管哪一国的，多问多听，逮着就问，跟人家使劲儿交流，就想多学点本事。人家讲课，认真听多提问，人家的壁报一个一个仔细看，学习吸收，回来转化成自己的东西。」
路标
「我们希望国家药监局能尽快批准我们进行临床试验，这样我们就会在这个路口下一步应该咋走设出我们中国人的路标，现在都是跟着人家走。你总是这样，每个路口的路标都是别人做的，不是中国人做的，可是有些本来应该是我们设的。最后你发现所有的路标都是别人做的，没有中国人做的，这很悲哀。」
作者简介：
戴戴（戴志悦）：曾任人民日报《健康时报》编辑部副主任、腾讯网健康频道副主编，现为独立医疗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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