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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力是我们省北方人,三十出头的年岁,人如其名,身高八尺,体壮如牛,青皮板寸,黑框国脸。
只可惜一件白大褂,掩盖住了他风骚的内心。
每次和他喝酒的时候,我总在心里默默琢磨,比起在骨科整天闷在手术室玩弄各式木工器械,想必他更加适合扎啤胸毛花衬衫,墨镜佛珠大金链,手持三尺开山刀,江湖夜雨,快意恩仇。
二
轮转到骨科第二天,主任上门诊,早早写完病历无事可做,在办公室惆怅中午是去哪蹭饭,突然衣领一紧,就被拎到了更衣室。
略带惶恐地看了看大力的体格,又仔细回忆了一下骨科是否有龙阳断袖之传统,颤抖地说:你丫干嘛?
他一脸杀气的说:能喝酒不?
我满头虚汗,用力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他说:好!等会跟我们去喝酒,别跟主任们说。
一群人骑着各式电驴单车,沿着医院旁小路百转千回十八弯,以鬼子进村之态嗷嗷叫着冲进了一看就是只用百分百纯手工提炼地沟油的良心小餐馆。
大力十分钟之后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从他那历经磨难却依然尽忠职守的破单车上卸下两大扎啤酒。
掏出一罐,往我桌前一放,砸的整个桌子摇摇欲坠。
我面色惨白。下午还……还要上……上班……
他大手一挥。没事,主任一天都是门诊,喝完回去睡觉,五点之前赶回来查房就行。
挥完用力一握拳头,像极了某党和国家领导人。
酒过三巡,杯盏渐空。
我趁着他们在拼酒,奋力在满盘的青椒中翻找着肉丝。
突然肩膀被一拍,大力端着酒杯伸到了我的面前,眼角瞄了瞄我那还剩大半的易拉罐。
都是道上混的,规矩我懂。
摸了摸肚子,脑海中闪过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等前辈,脚一蹬眼一闭,酒到杯干,汗涌泪出。
酒肉穿肠过,男人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很多。我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筷子翻找着回锅肉,借着三分醉意七分狗胆,对大力说:你这回去得他妈的飞黄腾达了吧。
他得意的笑笑,又开了一罐,啜了两口,舒爽地摸了摸略微发福的肚子。
等我进修完回家很快就副高了。别看在你们这些高材生面前我学历不行,回家了我可是高学历人才哈哈哈哈。
副高、带组之类的事情,我虽然没吃过猪肉,不过怎么着也算是看过东非野猪大迁徙了。
赶紧和他碰了一杯:你这不分分钟发财的节奏?
他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带着三分惆怅,五分不甘,一分无奈和一分杀气,喝了杯闷酒,看了我一眼。
我迅速观察了一下逃跑路线,屁股往外挪了挪。
他也发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似乎不太合适,又喝了一杯闷酒,吐出一口浊气。一脸黯然的说,我们那六十张床,有七个副主任。
我抹了把冷汗,不敢接话,继续对着回锅肉撒气。
还有五个正主任。
大力抓起哈啤,对空遥敬,一饮而尽。
三
大力每次值清创班都拖着我陪他,好酒好肉,早茶夜宵,也是惬意。
每次都信誓旦旦地吹嘘:小咖喱啊,写文章我比不过你们,不过关节复位打石膏,我可是我们那第一把好手!
只要接到电话,说有人脱臼骨折,他就无比开心。
一脚踹开值班室大门,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来,我教你怎么复位!
我揉了揉耸搭的眼皮,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走进手术室,看着捂着胳膊在清创手术台上呻吟的老太太。
他拿出教书匠的范,一本正经地说,你看,这X片就是典型的肩关节脱位。要用脚辅助复位。
一遍说着一遍气喘吁吁地拿脚顶着老太太腋下。
之前在急诊看到这老太,特地让手术室等着,上去把你拖下来。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复位效果牛不牛!
老太太肩膀被拽的死去活来,继续杀猪般地嚎叫,完全没听到他讲什么。
旁边的护士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说我要是碰到你这种让我在手术室干躺了半小时的王八蛋肯定砍死你丫的。
我虎躯一震。看来手术室的护士不愧是常年在血肉横飞之中度日,果然言笑晏晏间,杀人无形中。
大力亦非池中之物,立时反击,双方你来我往,神采飞扬间,隐约透着几分当年风流少年郎的神采。
四
大力女人缘极佳,从病区护士至手术室乃至于餐馆小妹,上至五十大妈下至十五少女都能聊得火热,称姐道妹,让吾等穷丑矮搓羡慕不已。
每晚熬到半夜,人困马乏,他就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小咖喱,点麻辣烫!
我屁颠屁颠翻出外卖单,找到麻辣烫,开始流着口水琢磨要不要忽悠大力再来点烧烤。
他一记金刚掌排在我背上,震得我五内俱焚,说,去问问外面护士妹子们去要吃什么,就说我大力请。
我跑到护士站,手舞足蹈终于把话带到。
护士们一听是大力,相互妩媚一笑,说,减肥呢!那就我们每人一瓶酸奶,让他别总吃夜宵,不然到时候和你一样胖怎么办。
我悲愤的想,我们死胖子也是有尊严的。
回到办公室,冷静地说道:她们要三瓶酸奶……还有十串牛肉十串羊肉三串鸡翅五串土豆五串豆角。
五
大力每日下班不是喝酒吃饭就是吹牛打牌。
突然有一天,居然跟我说想在走之前写篇论文投出去。
我闷头写着病历,头也不回地说到,是不是昨晚牌运不济?
然后准确地躲过了飞来的一只鼠标。
他说,妈的不能总这么荒废人生了,走,喝酒去。写完帮我改改啊!
十天之后,拿来一篇雄文。
凭借丰富的审稿经验,我看了一眼,大惊失色。没想到大力看上去只知喝酒吃肉,写起文章来却也是有板有眼,学院风范。
为了掩饰自己不是那么废柴,我研究许久,终于鸡蛋里挑骨头地说,你这个病应该都是中老年人发病,患者平均年龄35岁有点小吧?
他竖起大拇指夸道,你们这种名牌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说完大笔一挥,把35岁改成了53岁。
我呆呆地看着他,想了很久,斟酌地说,这个数据不会全是……
他摸摸头,难得羞涩地笑了笑。
那研究背景和讨论……
呵呵呵呵我就用主任的文章啦!
我纯洁的小心脏明显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应激,表示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他一脸神鬼莫测的笑容:你小子毕竟太年轻,不食人间烟火,国内期刊都是良心企业,版面费交够就给发。
我点点头,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六
进修结束,大力要走了。
我说走之前请你去吃一顿,这次别喝啤酒了,整白的。
依旧是小饭馆,不过这次我豪情万丈,掏出几个月省下来的400元巨款要了个包间。
交杯换盏,离情凄切。
大力大着舌头,说,咖……咖喱,以后你……你去我们那,一……一定要来找……找我喝酒,不然哥哥我……我弄死你。
我脸红脖子粗地骂道,废话,到时候要是没老婆你给不给我介绍?
他嘿嘿淫笑。
我趁机把自己的酒全部倒到他的杯子里,出门大喊,美女,加菜!
说完瘫倒在走廊沙发上,看着窗外繁星三两,残月七分,映照人间车水马龙,提着最后一口气,对着房内的大力吼道,
你丫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去混黑道,当什么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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