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一个补刀式段子:明天是2014执业医师笔试的日子,小朋友们这段时间复习感觉很苦吧?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更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作为一个怪蜀黍,时不时吓唬一下小朋友们是我的乐趣,把执考都通不过的小朋友吓跑就更好了。现在那些为了考试死去活来的小朋友,以后就会明白:原来考试还是最简单的事情。
以下文字来自@咖喱鸡的医院浮世绘系列中的执考往事,听听他的故事吧。
一
“各位研究生:7月1日开始执业医师临床技能考试,我们医院作为考点,需要部分人员参与监考,共一周左右。我们科需要派一名研究生,请大家踊跃报名。”
还是几年前的一个晴朗的周末,其他室友早早携着妹子去享受美好时光,留下我一人独守空房。
躺在床上,奋力翻了个身,让慵懒的阳光能够把我烤的更加均匀。
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又到了每日最纠结的一刻。
是叫8块钱的鱼香肉丝盖浇饭,还是7块的宫保鸡丁?唔……不能这么奢侈,还是6块钱的三鲜炒面好了……
我喃喃自语着,看到了科室秘书的这条短信。
和以往一样,毫不犹豫地直接无视,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喂,是胖子盖浇吗?给我来一份蛋炒饭,21舍,对,5块钱的那个。
两天后的中午,我在实验室好不容易给western转完膜,刚准备休息下,就接到了科室秘书的电话。
“咖喱呀,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同志!大家都不去,就你最积极的报名,哈哈哈哈你就代表我们科去监考吧,不要给我们科丢人哦!”
“……我有报名吗?”
“没报名也没关系啦,我刚才问了一下你的师兄们,大家都推荐你哈哈哈哈……”
我得瑟地感慨了一下自己红得发紫的人气。
突然之间,虎躯一震:这帮鸟人平时献个血,五百块加三天假都抢破头,这次怎么……
“唔……这次有多少补助和假期啊?”
我忐忑。
“监考又不伤身,没钱也没假啦,但是你放心,中午有盒饭!对了,监考完了之后,这周没值的夜班这个月得补回来啊!”
“尼玛?!朱师兄呢?!”
我痛苦。
“他们组老黄下周请假了,他再走你总不能让主任写病历吧!”
“徐师兄呢?!”
我悲愤。
“他下周回老家结婚啊,你不随份子就算了还让人家过来监考?”
“唐师兄呢?!他也是单身啊!”
我虎目含泪。
“人家好不容易和监护室的小苏有点苗头,你好意思?”
“我不去行不行?”
“反正我已经给主任汇报过了,主任还夸你肯吃苦,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嘟嘟声,只感凄风苦雨,愁云惨雾。
二
正是春花刚谢,夏至未至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闷热,大楼却还没有开空调,时不时有人抹一把额头的汗,传来几句抱怨。
我把脑袋搁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懒得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字眼。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似乎我一年四季都在重复着这样困意袭人的状态。
“腰椎穿刺的禁忌症,主要是以下几个……"
旁边桌子上,顾师兄那台能当烤箱用的笔记本里,传来了那个贺姓老头阴魂不散的湖北口音。
我转头瞄了一眼,只见他桌子上摊着一本《执业医师实践考试辅导讲义》,电脑上仍然在玩着极品飞车,右上角开了个小窗口在看腰穿教学。
屏幕中,法拉利声嘶力竭地在街道上发出轰鸣声,和腰椎穿刺的讲解混杂在一起,宛如贝多芬的悲怆交响曲里面插入了动次打次动次打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也是别有韵味。
师兄你很有自信啊!我看隔壁实验室的林师姐最近天天在闭关背书练操作啊!
你不懂,我考61就行了,她考99有毛用,还不是跟我一样的效果。
刚说完,法拉利就一个漂移失败,撞到了路边墙上,从领头羊一口气掉到了吊车尾,气得他一砸手柄。
也许是意识到了不能这样一心二用,浪费生命。
顾师兄把老贺的视频关掉,专心开始驾驶。
这一次,换成了保时捷。
三
到了考试第一天,我们一众苦力六点半就到了医院,听分管科教研的副院长在进行激情四射的动员。
从马克思主义到和谐社会,院长从多个角度系统全面地论证了办好此次考试对我院、我市、我省、以及我国在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和伟大意义。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展现出了一位优秀共产党员扎实的理论素养和阳光的精神面貌。
除了第一排的同志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的口水,其他苦力们顶着黑眼圈,打哈欠的打哈欠,玩手机的玩手机。
研究生们大多相熟,纷纷聚在一起交流最新医院的八卦新闻。
正谈到热烈处,只听院长抬高嗓门,用强有力的升调结尾:好,大家接下来的一周就要辛苦了!我在此预祝大家圆满完成本次监考任务!
我们赶紧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回响在空旷的大会堂里,与刚才的喧嚷比起来,显得格外的寂静。
好在院长已在机关官场浸淫多年,这点小事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宣布了具体安排,把我扔去了第一站管病史采集的笔试和带队在三站间跑路。
医院毕竟不是学校,没有那么多大教室来当考场,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灵机一动,把大礼堂空了出来,让考生坐在只有小桌板的座椅上答题。因为没有空间,所以全部都是紧挨着坐,真是想不抄都难。
领导为了体现考试纪律的严肃性和自己智商的优越性,决定在第一站布下重兵,以防作弊。足足放了4名主考,12名监考和4名巡考,可谓下足了血本。
8点,青葱稚嫩的志愿者们带着一队队考生走进了大会堂,我打着哈欠对我面前这排考生念完了考场须知,发了卷子,就溜到一边去打酱油。
发卷,收卷,发卷,收卷……
我如同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员工,机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四
难得不用自己上考场,我便打量起了考生们。
那种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大多是各个医学院校的小鲜肉们。不少还没毕业,考试能力尚在巅峰,之前花个十天八天一阵恶补,考前人手一本贺金成或者六军大的参考书,以及各种不知从哪搜罗来的内部资料、考前冲刺、金牌押题……
尽管穿着白大褂下的牛仔裤运动鞋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稚嫩,但是在考场上往往游刃自如,正所谓胸有千壑,笔藏鬼神,拿到卷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种再大一些三十多的,往往都是基层医院久经沙场的老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许前年栽在操作,去年倒在笔试,每次都差了那么一两口气,次次有冤,回回难免。
人过而立,上有多病父母,下有哺乳孩童,平时又要在临床打熬着气力,值完一个夜班只想睡觉,再也不能像年轻那样肆意挥霍着身体。
每天下班回家,安顿好父母妻儿,好不容易得点空闲,刚在书桌前摆好架势,困意便不请自来。挣扎着看了个把标题重点,终于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想想明天还要一大早去交班换药,倒头上床,沉沉睡去。
到了考场,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题目,都是似成相识,却远在天边,答题一言三思,句句惊心,知道是痢疾却忘了细菌病毒,知道是梗阻但不知大肠小肠,可谓题题有信心,道道没把握。考完走出考场,想想自己今年可能又要惨淡收场,两行浊泪,一声叹息。
再老一点,到了我该喊叔和阿姨的年纪,便已经脱离了这样一个为了考试而考试的庸碌心境,达到了崭新的境界。
正如禅宗所谓: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老考生们人虽在尘世之间,心已有出世之感。
不管是助理医师转正也好,乡镇多年赤脚郎中也罢,都已过了那满腔热血,激情燃烧的岁月。有证固然是好,没证却也无妨,反正自己周围也没几个人有证,都在非法行医,也不碍着自己看病养家。每年就当是给卫生部交钱买彩票,且看自己今年手气如何。
书自然是不看的,背大部头那是自己儿女干的事情了,考场上看着比自己小上一两轮的监考和同道,调戏两句旁边清秀的小姑娘,挪揄一下面前脸嫩的小监考,在等待区还时不时蹦出俩黄段子活跃气氛,淡然写意,潇洒自如。
老罗就是这种典型的逍遥散人。
五
约莫着是第三天,我们这帮苦力早已没了新鲜劲,例行公事的扯完考试纪律,就偷偷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我和另一个甲乳的研究生哥们用两双发现美的眼镜,散发着狼一般发绿的目光,在一个个穿着清凉的姑娘们之间来回游荡,时不时在一起聊两句交换一下心得。
“咖喱,你看那个白衣服的妹子怎么样?”尽管已是苦夏,他仍是满脸春意盎然。
“哎哟,这个不错哦!”我不小心流了一滴口水,赶紧用袖子擦掉。“绝对有C!”
他拿出甲乳外科老专家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很肯定的下了结论:“是垫的,最多B。”
路过的巡考老师以为我们在讨论题目,狠狠地瞪了一下我们,刚准备开骂,却想起来病史采集好像没有选择题,失神地茫然了一会。
我们赶紧溜走。
回到自己的监考位置上,我看见一个姑娘早早写完,在那边得意的左顾右盼。
我看了一眼时钟,深感震惊,总共2道题26分钟的考试,她居然18分钟就写完了,实乃华佗转世,杏林大才。
又过了一会,主考宣布收卷。
大会堂内一片混乱,鸡飞狗跳之中,没把握的考生们赶忙趁乱拿着卷子问周围的人,争取在这最后几十秒绝地翻盘。
真是渣渣,都是我高中玩剩下的,一点创新都没有。
我冷笑,迅速夺过了所有的卷子。
清点试卷期间考生们不能离场,互相讨论着刚才的题目。
突然,那个早早做完的姑娘杀猪般地尖叫一声:什么?两道题都要写?!
我顿时也傻了。完蛋!虽然我之前详细交代过考试纪律和重要细节,但是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连考什么都不知道的猛人。这下说不定我也要背一个没有及时告知的罪名,搞不好中午的盒饭都没得吃了!
没有悬念,接下来播出的就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晚间八点档狗血苦情戏码。
姑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主考给她个重写的机会,她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认真学习,每年家里给主考供上生祠牌坊加三柱高香。
主考满脸遗憾地表示这是你自己作死不要怪我们心狠,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右转是政府,你不要拽着我不放我是有家室的男人你这样我很难办关键你长的还不漂亮。
其他人看热闹的看热闹,起哄的起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我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我们组考生里一位光头大叔挺身而出,一阵忽悠之后,终于成功地把已经瘫软的姑娘架了出去。
当然,架出去的时候,手也很自然地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我怀着由衷的敬佩,看了一下他的准考证,老罗。
有了这一层救命关系,我在后面对老罗颇多关照,老罗也是健谈之人,带队等待考试时,我们相谈甚欢,乃至因为声音太大被主考官瞪了好几次。。
老罗是我们市下面某镇医院的医生,将将要到不惑之年。
反正镇上就那么多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没把他有没有证当回事。他也着实有点拿手偏方,当个赤脚郎中绰绰有余。毕竟现在交通方便,一看到重病号往上转就是,根本不用担心砸在手上,也不用害怕夜班睡不安稳,活的散漫而不清贫,实在舒服。
当然,每年执医考试,他都是风雨无阻的花上几百块报名费来买彩票。
虽然,一次也没有中过。
六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也就是个小插曲,我很快将之抛在脑后,继续跟怡红院姑娘似的接待着一批批到来的考生。
监考结束之后,一切回归了平静,除了我哭天喊地地被科室秘书拖回去补了两个夜班。
顾师兄果然靠着考前的三天突击,顺利进入笔试阶段。
隔壁的学霸林师姐更是丧心病狂,操作和机考这两项就当场拿到了满分63分,不需要加上病史采集的成绩,就已经顺利通过。
两月时光匆匆流过,到了笔试,考场设在了我们学校。
这一次终于不用被拉壮丁了,我周末一觉睡到中午,被老罗的电话吵醒。
原来他居然也通过了实践考,来笔试了。
我们学校食堂因为实在良心,对校外苦逼白领和搬砖工吸引力太大,遂出台了校外人士吃饭买餐券需加收50%的政策。
他果断想起了我,来找我借饭卡了。
我们俩在食堂继续有一茬没一茬的扯淡。
我感慨道,诶,你要不然狠下心看他个半年,拿下证算了。
老罗哈哈大笑:我老了,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哪跟你们似的脑瓜猴精。每年就当给卫生部缴税了。你放心,等你考的时候每天抽个几小时,认真看一个月绝对高分过。
我想到顾师兄,这次笔试似乎只看了三天书。
结合他以前一贯在生死线上徘徊的考试成绩,不禁默默在心底替他点上了蜡烛。
七
秋深,夜凉。
顾师兄的哀嚎响彻整栋实验楼,电脑上342的分数无情地嘲笑着他。
隔壁林师姐比他高了一百多分。
我一边看着顾师兄在暴走,一边发短信问老罗:明年要缴税不?
老罗回复:继续!
一年后,将要毕业的顾师兄终于超低空飘过,欣喜之余请我们吃了一顿大盘鸡。
老罗考前在微信圈刷了一堆励志名言和考试技巧后,刮开这一年的彩票,看见的还是“谢谢惠顾”这四个大字。
就这样,在每年的希望与失望中,又蹉跎了几载岁月,翻过了几页年华。
今年,老罗又一次来到了已经改名叫“卫计委”的彩票售卖点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
Good Luck,老罗!
(谨以此文,祝今年参加执医考试的同行们都能顺利通过!)
明年要考试的朋友,敬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丁香园执考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