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丁香园近期的一篇文章很受大家关注:《每年 1300 万例人工流产,而性教育却还遭误读》,为此,我们的深度报道团队还另外对中国的人工流产情况做了一个调查报告《这可能是中国最感性的人流调查:冰冷的子宫》。
当时非常多的读者给我们留言,其中有一位,提到她在攻读硕士阶段,有幸去到香港当地的一家 NGO(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非政府组织)慈善组织实习。
这个实习部门刚好是社区教育部门(Community Education Department),主要负责计划、组织、实施、评估针对香港青少年所开展的性通识教育工作坊(sexuality education workshops)。
后来,我们更加邀请到这位读者为我们介绍她在香港的这段经历,现在,一起来看看,香港的性教育,是怎么开展的?
一、「母亲的抉择」
我所在的实习机构名叫「母亲的抉择」(Mother’s Choice), 是香港当地一家慈善组织。成立至今,「母亲的抉择」已经在香港走过了三十年。
目前,组织主要的服务范围分为三个方面:
1. 儿童服务:主要是为没有家庭的儿童提供住宿照顾服务。
2. 青少年服务:意外怀孕少女支援服务和性通识教育工作坊 [1]。
3. 家庭服务:领养服务、寄养服务和意外怀孕支援服务。
而我所实习的部门就是负责开展性通识教育工作坊的社区教育部门。
「母亲的抉择」门口的指示牌
二、两种性教育?
我的实习第一课,便是更正自己对性教育的片面认识。
国际上,早已经用「Sexuality Education」(性通识教育)代替了「Sex Education」(性教育),旨在更正人们对于性教育的片面认识。
究竟性通识教育和性教育有何区别?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 2009 年颁布了对性通识教育的指导性文件,文件里明确阐述了性通识教育的基本概念:
性通识教育指的是采取适合一定年龄、具有文化相关性的方式, 通过提供在科学意义上准确的、真实的、不带任何评判色彩的信息,传授有关性和人与人之间关系方面的知识 [2]。
避孕或控制性传播疾病也许是性教育的目的,但绝对不是性通识教育的目的。
性通识教育的目的在于让年轻人掌握相关知识和技能,以便为自己的人生做出负责任的选择 [2]。
由此可见,性通识教育在知识内容覆盖面上比传统意义上的性教育要广泛的多,在后文将结合性通识教育工作坊,对其具体覆盖面进行更详细的解释。
香港公益组织「糖不甩」
发布的《趣味性通识教育教学手册》截图
三、性通识教育工作坊
从 2014 年开始,我所在的实习组织成立了单独的社区教育部门开展性通识教育工作坊的工作。
1. 性通识教育工作坊教学内容
性通识教育工作坊的内容主要分为 5 大主题 [1]:
青春期与青少年发展;
认识自己;
个人安全;
个人关系;
性病及避孕。
这五大主题很好地涵盖了必要的生理解剖学知识、性传播疾病知识及避孕知识讲解。并且随着青少年的年龄而逐渐递进。
比如第一个主题青春期与青少年发展的授课对象为小学五年级至中学一年级的学生。因为在这个年龄段,正是青少年经历性成熟的阶段。
授课内容主要包括正确认识男生及女生在经历青春期时在生理、心理、情绪上所产生的变化。在这一主题中,讲述青春期生理变化课程为男女生分开授课。
五个主题下具体的授课内容,会根据授课对象的年龄进行调整。
从小学五年级至中学六年级(内地的高中三年级),是整个性通识教育课程完整的时间段 [1]。
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工作坊帮助青少年了解自己的价值观是如何形成和被影响的、如何在两性关系中保护自己及尊重他人,教导青少年如何识别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如何终止一段不健康的两性关系等。
「母亲的抉择」性通识教育工作坊
课程安排表部分截图
这一系列的知识才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性通识教育的全貌 [1]。
2. 工作坊理念
实习主管告诉我,教育的目的不是死板地灌输价值观,而是让青少年了解自己的价值观是怎样形成的、什么是自己价值观中最重要的部分,让他们在于不同同学的讨论中,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观是如何被影响的、自己应该树立什么样的底线。
在实习期间,我去到了 5 个香港当地的中学,旁听了 10 节左右的性通识教育课程。每节课程时长为 40 分钟至一个小时,课程中会穿插一些小活动,根据课程内容和学生参与度时长会有所不同。
每次课程结束以后,都会与课程知识相对应的问卷反馈。
问卷从知识、态度和课程评价三个维度,调查被授课的青少年在此次课程中的所学和对于课程授课形式的建议等。所收集的所有反馈问卷都有自己的录入系统,便于工作人员对自己的课程做一个回顾与改进。
3. 老师和家长共同参与
除了对青少年进行的性通识教育,该组织已经开始建立对于教师和家长的性通识教育项目。
在对学生的调查问卷显示,老师和家长是他们认为值得信赖的最重要的信息来源。
可见,老师与父母在传播性知识方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有文献显示,家长不仅对青少年价值观的形成具有重要的影响,家长的支持会使性通识教育项目的效果更加明显 [5]。
「母亲的抉择」在《南华早报》刊登的文章
在对已经实施的家长性通识教育项目的评估研究发现:
相对于单一的青少年性通识教育项目,家长的参与可以显著降低青少年意外怀孕、发生无保护措施性行为的概率,增加青少年使用安全套的概率,延迟青少年第一次性接触的时间 [6]。
因此,作为同孩子成长息息相关的父母们,更应该主动承担起普及两性知识的责任,而不应该成为阻碍性通识教育推广的阻力。
在实习尾声,我也向实习主管了解到,她们部门已经着手计划对她们的性通识教育工作坊的长期影响进行评估。
她们希望做基于证据支持的性通识教育项目,使香港性通识教育更具科学性和说服力,并成为同行业的榜样。
四、对我们的启示
虽说,香港是一个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地方。但香港依然保有东方人对性保守而传统的态度。
虽然香港地区政府没有公开过每年流产人次数据,但通过各种文献、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香港每年的人工流产人数是 6,880 左右——这是根据现有资料可以估测的最精确的值。
而对比内地 1,300 万的惊人数据,香港的性通识教育给我们启示很多:
1. 专业团队支持
实际上,与内地一样,香港的性通识教育也没有得到政府的支持。
香港教育署在 1997 年编订了《学校性教育指引》后再也没有更新过。所以,目前香港性通识教育也没能做到覆盖每一个青少年。当地的小学或者初中都是双向选择与香港性教育组织合作。
但是,香港有普及性通识教育的专业性机构和专业人员。
香港某国际学校的
性通识教育宣传板报
除了「母亲的抉择」以外,香港还有其他许多组织提供青少年性通识教育,多数为非政府组织。
就我所在的实习组织为例,组织的社区教育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有着很好的教育背景或海外留学经验,这是为组织的良好发展和性通识教育的质量提供了很好的人力资源保障。
而内地性教育迟迟没有起步,而那本汇聚无数科研人员心血的性教育读本竟然饱受媒体误读,不禁让人唏嘘。
2. 媒体配合
在香港,根本不会看到铺天盖地的人流广告。如果正面的干预措施起步阻碍重重,那么是否可以从减少负面信息的传播开始,为减少人工流产做出一点努力?
就我个人看来,在这个信息获取渠道多元化的时代,引导性的性通识教育作为健康教育的一部分,可以使青少年及其家长获得科学、积极的两性知识,减少他们获取错误信息或者被错误引导的可能性,使他们建立正确的人际交往价值观和自我认知、自我保护意识,从根源上减少不良性行为对他们身心造成的伤害。
在性通识教育方面,欧美国家已经早早走在了前面。由于「性」话题受到一个地区的文化、宗教信仰、价值观等方面的大环境影响,性通识教育在内地的推进也必将受到很大的阻力,
但改变世界永远是从改变我们自己开始的,希望看完文章的你,能对性通识教育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本文作者:张之凡,香港大学公共卫生硕士
图片来源:网络
参考文献:
[1] For Youth: Mother's Choice; 2016. Available from: http://www.motherschoice.org/en/what-we-do/for-youth/.
[2] UNESCO. International Technical Guidance on Sexuality Education. 2009.
[3] Santelli J, Ott MA, Lyon M, Rogers J, Summers D, Schleifer R. Abstinence and abstinence-only education: A review of U.S. policies and programs. Journal of Adolescent Health. 2006;38(1):72-81.
[4] Grunseit A, Kippax S, Aggleton P, Baldo M, Slutkin G. Sexuality education and young people's sexual behavior: a review of studies. Journal of adolescent research. 1997;12(4):421.
[5] Cappello D. When sex ed meets parent ed: supporting parents as sexuality educators.(education). SIECUS Report. 2000;29(2):4.
[6] Downing J, Jones L, Bates G, Sumnall H, Bellis MA. A systematic review of parent and family-based intervention effectiveness on sexual outcomes in young people. Health Education Research. 2011;26(5):80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