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的平安夜，刚好是周末；而对于医生来说，也许每个节日都在岗位坚守。2016 年平安夜的晚上，四川省人民医院新生儿监护室的阳倩医生与母亲有这样的对话——
正在值班的阳倩医生：
2016 平安夜，我在病房值守，忙碌了一整天，刚吃过晚饭，坐下来歇会儿。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突然鼻子发酸，情绪微微失控。
早晨，主题词：欣喜、安慰、忙碌。
今天是我众多值班日子中稀松平常的一天，一大早交完班，把顺利康复出院的两个小宝送到父母手中，有些不舍，更多的是欣喜和安慰，絮絮叨叨地交待新爸新妈们需要注意的事项：坚持母乳喂养，每天 5-minutes tummy time，室内的温度，穿着和被褥的厚薄，宝宝在小床上睡的位置，甚至努力劝说新爸戒烟，事无巨细，干练的阳大夫往往在宝宝们出院时变成啰嗦的阳妈妈。
看着新手父母们带着微笑满意离开，默默在心里为宝宝送上真诚的祝福，脑子里回想起美国的一位新生儿学家，我的新生儿窒息复苏教练 Dr. Renate D. Savich 的一句话：救活一名新生儿，他/她可能会拥有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快乐人生，想想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地事情！目送宝宝们和他们的家长上了电梯，关上 NICU 的大门，洗手，查房。病人多，我们一直在超负荷运转，近两周来了 5、6 对双胎，1 对三胞胎，都是 30 周以内的早产儿，还有一对 27 周的超早产儿，各种早产相关的并发症，都让人时刻不能放松警惕。一上午就在忙碌的查房、教学中度过，时针很快指向 11:40。
中午，主题词：打击、悲伤、坚强。
简单的午饭还没吃完，电话响起，规培生让去病房一下，一名病情很重的早产宝宝家长要放弃治疗。迎接新生命很幸福，然而，不完美的新生命呢，注定残缺的生命呢？宝宝爸爸比较沉默，双眼布满血丝，当问及是否需要抱抱宝宝或者拍照片留念时，略微显得不耐烦地说，不用。
办好所有手续，撤除了宝宝身上的所有管道，仪器，管床的年轻护士用手机小声播放大悲咒，红着眼给宝宝擦了澡，洗了脸，换上显得过于肥大的衣服，包上包被，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序，然而，除了沉默，谁都不想打破此时微弱的大悲咒的声音……宝宝很快就走了，没受太多痛苦，可能因为本身就已经昏迷的原因。
想去告知一下患儿爸爸，大厅里没人有，仔细听，隐隐约约听到哪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循声找到躲在老病房墙角，哭得压抑而撕心裂肺的患儿父亲，我一时语塞，鼻酸，汗颜，为自己一开始鲁莽认为这名东北大老爷们不爱自己的宝宝。
没有迟疑，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等他痛快淋漓宣泄自己的不舍、对母子的爱，对未来的憧憬……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时都苍白无力，只有静静的陪伴，当好一个听众。等他情绪较为稳定，告诉他，宝宝走了，没受多少罪。
临别时，宝宝爸爸紧握我的手说，阳医生，感谢你们！在这哭完，我就又是老爷们了，我现在能够好好面对和照顾娃他妈了，你放心吧！几分钟的脆弱之后，我也必须振奋，必须坚强！尽量让不完美的生命变得更完美，尽量减少残缺的可能性，新生儿医务工作者，任重道远。
下午，主题词：感动、等待、守护。
下午两点，三胞胎的母亲带着亲手制作的圣诞饼干来看我们，有小鹿、圣诞袜子、圣诞树等各种造型的精致饼干，突然，一块纯白的长方形饼干映入眼帘，「谢谢天使的守候」，署名「三宝」，今天第二次，我动容且眼眶湿润。
图：三胞胎母亲制作的圣诞饼干
是的，如果有人说：切，几块饼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回答就是：切，你走开！这几块饼干就是我的执念，就是我的信仰，就是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易经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作为医生，作为儿科人，作为新生儿大夫，需要精湛的技艺、灵活的头脑、上进的毅力、坚守的决心，在这一切之上，我个人认为，需要有德！心怀怜悯，保持操守，不忘初心！就像歌里唱的：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心是软的，血是热的，灵魂是干干净净的！
原谅我，花了一分钟上班时间，品尝了世间最美味的圣诞饼干，然后，满怀信心地准备迎接另一名产科的高危早产儿，宝宝们，阳妈妈和新生儿科的其他阿姨、叔叔们会尽心尽力守护你们，加油哦！
晚上，主题词：新生、宁静、祈福。
晚饭后，坐下码字，顺便翻看手机里那些康复出院一直在随访着的宝们的照片，是对我辛苦工作最大的回报。
图：部分完全康复的早产儿照片
宁静的平安夜，希望天下所有的宝宝们健康成长，快乐一生！
2016 年平安夜 22：45
新生儿大夫 阳倩
当阳倩医生把这段文字发给自己的母亲后，妈妈很快回复了她
相信这也是对所有医护人员说的对话——
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眼泪在奔跑！人生无悔便是道，人生无怨便是德！复杂的心爱计较，简单的心易快乐！
看完你的 2016 平安夜感想，妈妈不仅热泪盈眶，而且泪如泉涌！
懂我的人曾说过：看到某某流泪，是你运气好！真的，这句话至少说明遇到任何事，我不会以泪洗面，软弱！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
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
人生最曼妙的风景，便是经历过很多而内心仍然淡定与从容！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但从内打破便是生命。
人生亦是！医者，仁心！我的女儿，既有医术，又有医德！心好，一切都好；心态好，便能激发自己最大的潜能！………
从你做医生的第一天起，我就为你悬着一颗心，尤其担忧蛮横无赖的家属！以你之忧而忧，以你之乐而乐！你有无数的委屈却没有怨恨，仍然乐观、执着，仍然不忘初心，坚不可摧！人生有尺，做人有度。
我们可能掌控不了命运，却能掌控自己！拼尽全力，做人无悔！妈妈有你这个女儿，足矣！！！
23：20
新的一天，太阳照样升起。圣诞节，我们向与阳医生一样、千万坚守在工作岗位的医生致敬——
「同样身为医生，更能体味那份艰辛与坚持。你的文字在这个圣诞给我温暖与力量，向阳光驱走了成都今日的雾霾。作为医生，我们要的本就不多，就是一声谢谢，而哪怕一块用心的饼干就足以让我们在风雨中砥砺前行！没有信仰，这条路怎么往下走？谢谢你们的付出，为每个家庭和国家守护了希望，谢谢你的文章，也许能让更多失望的医务工作者重振旗鼓。」一位超声医生这样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