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眼睛里出石头』的大姐吗?最近济南爱尔眼科医院将她接到了医院,院长亲自观察治疗,就在昨天,大姐在医生眼皮底下又挖出四块石头,专家简直惊呆了:这根本无法用医学解释。」
上文来自全国闻名的某卫视台一本正经的新闻报道。看到报道中的石头图像,我不是专家,我也惊呆了,我也没法解释:
那边那粒高光的,说你呢!滑石!你磨成粉我都认识你!你一个热液浊变矿物,怎么就跑到眼睛里去了?
根据节目中农妇家人的讲述,农妇每年都有几个时段,感觉出脑袋里进了石头,痛得昏天黑地。石头最后从眼睛或嘴排出体外,每次从眼球排石的过程都让农妇痛苦不堪,让身有残疾的丈夫不堪其扰。
农妇的丈夫认为,这个石头跟外边地里的石头差不多。那么,采访这次事件的新闻记者是什么判断呢?
他们把农妇一家接到了专业眼科医院。医生为农妇进行了专业的检测,除了角膜损伤和炎症,没有发现其他问题。「眼睛排石」超出了她的经验范围。
医院里就医的围观群众倒是积极献言说,这不就是工地上筛沙子筛出来的小石粒么?但是新闻记者仍然追求寻找一个权威的答案。下一期节目,他们把农妇送到了省城,接受卸任的山东省眼科学会主任委员的诊治。
老专家亲自为农妇进行了检查,发现农妇存在角膜擦伤和视神经萎缩。
新闻上,老专家用他五十年的经验从学术上否认了「眼睛排石」。他跟先前节目中的围观群众一样,感觉农妇眼中的石头跟工地上的那种碎石子差不多。
笔者辗转访问到了知情权威人士,进一步明确了老专家的学术判断:1,眼结石不是这样的。2,从解剖结构上,眼球没有排出脑内石头的结构。3,人体的代谢水平决定了新生的结石长不了这么快,赶不上这两期节目的节奏。4,老专家为农妇安排了眼科 B 超等检查,未发现相关解剖结构出现改变,比如说各种管道结构的扩张之类,能支持有粒石头从那里排出的观点。
之前二月下旬的检查中,已经排除了眼的解剖结构中存在石头。考虑到转院到省城的短期内又出现了石头,可以肯定,石头的来源不是脑袋。
在济南取出的石头。左边那个,你乍长得这么朴实啊?你看右边那个花样多!你们要都是一个环境形成的结石,乍看着不像一个结构和成分的呢?
老专家已经为农妇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假如短期内农妇又宣称从眼睛排出了脑袋里的石头,来源就能肯定了——从外边捡了塞进去的。短期内没有新的石头,老专家对访问者肯定:「石头是人放进去的,谁问我都这么说」。笔者没有医学背景。但是根据笔者的社会经验,认为查找石头的来源,应该由精神卫生专业进行。如果有条件请有揭穿「气功大师」经验的「打假斗士」协助,事倍功半。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一个简单的问题,围观群众都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有心帮忙」的新闻记者,将她的就诊方向一再安排在眼科呢?以笔者这样的外行见解,尽管没资格为农妇诊断心理和精神上的障碍,但是笔者明白,虽然「眼睛排石」是假的,农妇为此承担的身心痛苦却是真的,家庭由此而来的困扰是真的。为什么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新闻记者却看不穿?
令人悲哀的是,在就诊过程中,农妇遭遇的医生,除了最后说出石头跟外边工地上的一样的老专家,几乎都在顺着电视记者的思路行事。虽然在客观上,接诊医生完善了对农妇的眼科检查,减轻了眼科症状,为下一步的对症治疗创造了条件,但是没有一个人对农妇提出转入专业机构治疗的建议。
这固然有受制于经济发展,当地精神卫生事业落后,几年前曾经有四成的县没有精神卫生专业服务的因素。临床医生由于缺乏相应支援和教育,难以处理心因性疾病和心理、精神问题导致的躯体障碍。同时,这一事件也让人看到了技术权威对舆论权威的噤若寒蝉;舆论权威创造热点新闻事件时的节操。
石头的来源不是脑袋,是悲剧。决定石头闹剧不断占用新闻报道资源的,是传媒界横行的低俗之风、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