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ystal VanLeeuwen/MSF,摄于也门
每一个能用手机在微信上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大约都无法体会到真正的「缺医少药」的世界是什么样。
肆虐的传染病?普通的细菌病毒都会致命?最好的治疗是巫术?这样的世界,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却是一些医生每天面对的现实,或者战场。
他们就是「无国界医生」。每年的 7 月 7 日,无国界医生香港希望人们能齐齐尽一臂之力支持无国界医生,因此这一天也被成为「无国界医生日」。
无国界医生(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MSF/Doctors Without Borders)是一个独立的国际医疗人道救援组织,致力为受武装冲突、疫病、天灾,以及遭排拒于医疗体系以外的人群提供紧急医疗援助。
无国界医生只会基于人们的需要、医疗道德、中立和不偏不倚的原则,不受种族、宗教、性别或政治因素左右,也不接受直接牵涉到冲突的政府或其他派别的资助。在 1999 年,无国界医生组织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每年,无国界医生超过 2 000 名救援人员,在全球超过 60 个国家开展救援项目,为这些国家的人们提供基本医疗护理、进行手术、抗击疫症、修复和运作医院及诊所、疫苗接种、设立营养中心和提供精神健康护理,并培训本地医疗人员。
比如在 2014 年,埃博拉席卷非洲时,无国界医生派出数千名工作人员,治疗了西非三分之一的确诊患者。
在刚果民主共和国控制黄热病 ©MSF
但是,这个世界上很多地方,仍然缺乏最基本的医疗保障,无国界医生的援助也困难重重。因此,在无国界医生日这一天,希望能唤起更多的关注和支持,让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无国界医生们的工作是怎样的?又会遇到什么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困难?来看一下他们的经历吧。
固定器和巫医
(陈健华医生写于南苏丹)
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因摩托车意外,导致右边小腿骨折。送到医院时,他剧痛难当。他的小腿骨完完整整的断开了,两边只有皮肤连系着,骨与骨几乎可以形成九十度直角。幸好他的血管神经都似乎未有受损。
由于骨折十分不稳定,「打石膏」可能会令骨愈合得不理想。所以,我建议他接受手术,外置骨折固定器,如果愈合理想,术后两个月便可把固定器移除。我们跟病人及其家属也说得清清楚楚,最后,他们都同意进行手术。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效果亦甚为令人满意。他的痛楚也大大的减退了。我向病人的家人吩咐,只要避免右脚受力,预计大概两个月后便能为他移除,慢慢恢复正常活动能力。团队们都满心欢喜。
直到术后第五天,那病人嚷着要出院。我赶过去,发现来了好几个病人的亲戚朋友,其中一位原来就是本土巫医。巫医跟病人及家属说,我们这种骨折固定器不好,远远不及他们的本土疗法。当然,他的治疗也绝不便宜,要付上好几头牛!
我不厌其烦的坐下来跟大伙儿交涉了大半天,图文并茂的向大家解释手术的原理、往后的计划。家属们事后都同意沿用我们的治疗方案。可惜,或许是巫医的观念太根深蒂固,要不然是「要付费的才是好」,病者本人却坚持要到巫医处接受治疗。
我们也别无选择,因为病人意愿必须得到尊重,故即日安排手术为他拆除固定器。这也是此次任务中,我最不情愿去处理的一项手术。之前的安装手术花了超过一小时,如今,在如此原因之下的拆除手术却只消五分钟。整个团队的心血,也随着螺丝钉一根一根的逝去。
然后他们离院了,目送着他的小腿,被巫医的神奇树枝包裹着、固定着,却又仍然迎风摇曳,真的令人哭笑不得。
©Albert Gonzalez Farran/MSF,摄于南苏丹
子宫和生命
(安娜医生写于塞拉利昂)
在塞拉利昂的文化里,做女性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能生育孩子,而且愈多愈好。如果一个姑娘知道自己没有了子宫,或者因为其它的一些原因不能生育,她们会被整个社群所抛弃。
观察些日子就会发现,因为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婴幼儿夭折率非常之高,医院里接诊的准妈妈一般都是怀孕生产四、五次,只有两、三个孩子存活。
如果非常幸运地看到已经有五个孩子的准妈妈,一般来说她已经至少怀孕九至十次了。
当然,偶尔我们也能见到怀孕很多次,但是仍然没有孩子的妈妈,这些妈妈往往都特别急切的想要知道宝宝的情况,而且会说:「我不重要,孩子最重要,我死没关系,宝宝活下来就好。」
可实际情况是,在这里,如果妈妈死亡,实际上就意味着她所有孩子几乎都不可能活到成年。在非洲,母亲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有些残忍,但却是事实。
今天,我过生日,整三十岁。我见到一个同样是三十岁的病人,怀孕六次,生产五次,两个孩子幸存。
到达医院时,产前出血,胎盘早剥,胎死宫内,失血性休克,DIC,血色素 3.8 g,血压 60 / 40 mmHg,脉搏测不到,四肢厥冷,血液无法凝结,血管细到找不到。
开放静脉、输血、输液后,病人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善,每分钟都在变得更加糟糕。耳边只听得病人的呻吟声,监测机器的滴滴嗡鸣声,待产室里却是一片沉默,我们都知道结局即将是什么。
最终,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呻吟,只有血还在持续不断的流淌。
她的丈夫伤心地哭泣,失去年轻的妻子,留下年幼的孩子,对男人是莫大的打击。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失去母亲,几乎就意味着没有人能照顾孩子,失去母亲的孩子极有可能活不到成年。
有的时候,事实很残忍,让人不忍面对。
这里是塞拉利昂,在这里,五个小孩子里,就有一个活不到五岁。
这里是塞拉利昂,每周,我都要面对一个几乎跟我一样年纪,甚至比我还要年轻的母亲死亡。
无数次,我靠在病房里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将沮丧、悲伤、痛苦、无助等等,深深体验,最终仍然要收拾心情,继续工作,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没有无国界医生,这里会有更多的母亲和孩子,在本该是花一样盛放的年纪里,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