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仅以此文表达对王浩及其他无辜死去的医生的纪念与缅怀(此文征得王浩父亲同意后发表)
王浩医生生前留影
亲爱的同行们:
久违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总觉得我还身穿白大褂,整日里穿梭于病房和办公室间。现在想来,奔忙一天后的盒饭真是美味,开错医嘱被护士批评也是幸福……
但转瞬间,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当时颈动脉中的那一刀,可真是疼,随之而来的就是被黑暗裹挟的无边冰冷。记得在人体解剖课上,老师讲过,所谓血溅五步,描述的就是这里的血管破裂时的情景,只是想不到竟然在我自己身上应验了。
几个月前,李梦南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父亲和朋友说,这也算是对我的告慰。但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否该怪罪他。
有时不得不恨,恨他让我和父母弟弟阴阳两隔,子欲养而命不在。恨他让我永远地离开了挚爱的医生岗位。大家也许不知道,打小我就有从医的志向,为此我也付出了艰苦的努力。在我看来,身披白大褂救死扶伤是多么令人梦寐以求的职业啊!
在我们风湿科,经常碰到非常难缠的疾病,说来惭愧,以现在的水平,也只能做到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我之所以去香港读博士,就是想能够对这一状况做些许改变,然而这些都戛然而止了。在我心目中,甚至觉得行医并不是一个职业,我们和患者其实是健康和性命相托的同路人,而我也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可有时候呢,却又恨不起来,罹患强制性脊柱炎同时合并有肺结核的李梦南出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唯一养他爱他的爷爷也有重疾在身。难以治愈的疾患、坎坷的求医之路再加上亲情的残缺。如山般的厄运重压在这位十几岁少年的身上,让我不得不宽容。
说起来,李梦南和我都是不幸的人,我们的不幸不仅仅在于失去了自由和生命,更是因为谁都说不清这种不幸因何降临。在我死后,这一境况丝毫没有可觉察的改观。戴光琼护士长、康红千医生、朱玉飞医生以及在我之前的续广军医生等等,这一连串的名字在惊起一阵浪花后,便迅速地湮没于世间和时间之中。
一切似乎仍在继续,凶器仍在不理智的病患手中,不安全感仍笼罩在医生周围。如果这一系列的惨剧可以开启一场触及利益和灵魂的改革,那么我纵有不甘,也已然不悔了。
亲爱的同行们,希望大家能够乐观一些,我们肩负生命的嘱托和行医的梦想,其实还是有不少快乐的,不是吗?虽然行医之路两旁的风景不堪入目,但毕竟希望之光在前,有朝一日终会重现她应有的模样。
圣雄甘地是我的偶像,用几句他说过的话送给大家:“有信心,即不知道有失望,当我绝望时,我会想起在历史上,只有真理和爱能得胜,弱者永远都不会宽容,宽容是强者的特质,以眼还眼,世界只会更盲目。”
最后,向曾经帮助过我和我的家人的朋友们说声谢谢,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祝大家一切都好。
我想过了,下辈子还做医生,继续和大家做同事。
致礼!
王浩于2013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