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原本的救命恩人因为势单力薄，被打上「水货医院」的烙印，还赔偿了5万元「误诊费」，其他医院的诊断结论因为与老人的期许一致，而受到追捧。可最后吃亏的是谁呢？
一个吐槽不断的病人
这个病人，以高能预警的方式走入我的视线。
端午节值班，还没开始查房，护士就提醒，新来的 XX 床病人对大家都不满意，你小心点。查到那一床，一开始老爷子果然来者不善，吐槽不断，但在慢慢引导下，逐渐转入病情的介绍。
近 4 个月来持续头顶及两侧太阳穴头痛，导致夜不能寐，需要每周服用止痛药三次，头痛是他此次就诊的主要原因，辗转武汉各大家医院仍未解决，「检查做了一大堆，一个头痛都诊不清白。」庸医之骂不绝于耳。
总的来说，老爷子自觉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装了个起搏器。体形消瘦，但是追问体重减轻仅 2 斤。至于我们所关注的声音嘶哑，饮水稍咳，老爷子表示并不介意，对生活影响不大，「我连粽子都吞得进去。」
我让「水货」医院赔了 5 万元误诊费
另外，许是为了敲山震虎，老爷子不经意的告诉我，两年前在武汉某「水货」医院，「庸医」给他做活检疑似「鼻咽癌」，让他做了 8 天放化疗，后来反复做活检，经其他医院证实不是肿瘤，他让「水货」医院赔了 5 万元误诊费。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跳。肿瘤的诊断其实有个原则——有罪推断大于无罪推断，简单点说，如果多次检查，有一次有异型细胞，很多次没有，并不说明肿瘤警报解除，相反说明很可能处于疾病早期，需要积极定期排查肿瘤，以免漏诊。
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
后面的交谈中，老爷子已经对我有了足够的信任，轻描淡写，「你让我头不痛了我就出院。」
我却一点都不轻松，再挑剔的病人也是病人，何况这还是个明显指向恶性可能性的病人——老年人新发头痛，持续不缓解；体型消瘦，体重减轻；有声音嘶哑，饮水稍呛，伸舌右偏等后组颅神经神经系统体征；后来的查房我还特意摸了摸患者的颈后，锁骨下，有 2 个淋巴结异常坚硬。
情况有点棘手，一方面老爷子有着对任何医院及医生的不信任感，还有他津津乐道的索赔经验；另一方面起搏器植入后，头颅磁共振、肌电图等关键检查都做不了。此外，半年来各项检查基本正常，仅喉镜显示右声带麻痹，入院后复查头颅 CT，肿瘤标志物均正常，每多做一项检查都要面临过度检查的质疑。该从哪里突破呢？
答案很显然是收了 5 万元误诊费的鼻咽部。后组颅神经病变要警惕脑干及鼻咽部病变，而这个患者曾经被活检怀疑过鼻咽癌，当时曾出现过的头痛，「误行」放化疗后有 1 年多未再发。
接下来的检查果然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鼻咽部 CT 示鼻咽部肿瘤性疾病待排，胸部 CT 示两肺多发结节，转移癌可能。颏下，纵隔淋巴结肿大，颈部淋巴结超声示颈部淋巴结肿大（淋巴结结构异型）。
如此的「误诊」值得我们反思
「误诊」这个话题很沉重，但是在这个病例却有着峰回路转的效果。原本的救命恩人因为势单力薄，被打上「水货医院」的烙印，其他医院的诊断结论因为与老人的期许一致，而受到追捧。
医学本身就是一门不断发展的学科，对病情的认识更需要时间论证，不到盖棺论定那一刻，哪知谁是英雄？更何况哪有医生愿意去误诊？医生只是一群尽力去挽救生命，但不带神仙属性的人。希望面对医学，大家多些理解与宽容。
宽容别人的错误与买单自己的错误，哪种更让人遗憾呢 ？
本文作者 肖哲曼副教授，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神经内科